沒一兩個小時前,飛機落地前,坐在我對面的加拿大男人 Owen 對我說。"Look, there's the famous Pearl Harbor."
Owen是愛爾蘭人還是加拿大人我一直搞不清楚,因他人生經驗有點複雜,飛機上又有點吵。因為好友督促的關係,我開始主動找乘客聊天了。但其實也是他先開口問我是不是常飛這裡的。我們有短暫愉快的交談,我知道他大約年過40,以前是銀行家,現在在夏威夷賣蛋糕(我還得到他的一張蛋糕名片)。他知道我小時候住過北京上海,這是我第一次到夏威夷。飛機上載著幾百個人生故事,巧合的交會在某個小小時空膠囊裡。飛機落地,膠囊打開,人生交錯,但或許等下會在街上再次相遇也不一定。You never know.
而 Owen 的 Pearl Harbor 迴盪在我耳邊。"Pearl Harbor," I thought. 是珍珠港,日軍襲擊美軍的珍珠港。好久不曾感受到的心裡悸動又出現了。上次有這種瀕臨噴淚(一方面可能也是因為飛完長班累到想崩潰)的感動大概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倫敦的時候。倫敦噎。大英帝國噎。珍珠港噎。二次大戰航空母艦噎。人類的歷史怎麼會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?
O'AHU, that's where I am this very second. 歐胡島。 |
是的,在日本打的上一篇文章過了半天之後,我現在人在夏威夷。我第一次的夏威夷。聽說飛這個班很可怕很累,之前一直卻步,但這次我鼓起勇氣嘗試看看。人麻,凡事總要有第一次,何況我天生反骨,總要自己試過才能下定奪。五天的航程才過了一半,我已經有好多心得可以分享。
但先接續上次中斷的話題: 這工作的迷人的地方就是這裡。今天我在家,明天我在地球另一端,後天我又瞬間移動到世界另一個角落。如果妳體力過人,熱愛旅行,勇於探險,那麼妳就可以利用工作之便,在短短的時間之內,迅速累積一般上班族要打拼N年才能存到足夠基金和年假完成的旅行經驗。
但前提是妳體力真的要天殺的過人。詳細情形大概就是,半夜上班(上班=不斷的走路走路走路搬東西提水壺)上到隔天中午,下午就立刻殺出去遊山玩水,玩到隔天傍晚,半夜又再去上班(重複一次不斷走路走路走路搬東西提水壺)。通常菜鳥們剛開始飛都很有拼勁,長班一落地就立刻出去玩。兩三次之後發現回台灣會瀕臨死亡狀態之後,每趟長班到外站就只剩睡覺和吃飯。當然我也是有認識到現在都很有拼勁不用睡覺的同事,我對她們的仰慕之情,人類的語言裡暫時還找不到辭彙形容。
而且疲勞會累積。這也是我最近才發現的事情。 當妳常常熬夜,作息不固定,妳的身體會開始用細微的方式暗示妳。過敏變嚴重,皮膚長奇怪的東西,感冒很難好,越來越容易累,等等。有數次飛完長途航班後,因為熬夜熬過頭了,說睏不睏,說清醒其實已彌留,睡也睡不著,醒也醒不了,整個人呈現活死屍的狀態。在到家的那一刻,看著鏡子裡滄桑的自己,聽見身體每個細胞對著我吶喊,妳這到底是何苦呢????
還有生病了(例如因為小感冒,上飛機後就併發中耳炎)卻還是要拖著殘破的軀殼去上班,明明快死掉了卻還是要對著組員和客人強顏歡笑,而病就是怎麼吃藥就是好不了的時候,我承認真的數度在家裡崩潰大哭,哭著找媽媽的那種,在心裡吶喊著老娘不幹了。
但是,支撐我做下去的,除了違約金外,還有一種叫做不真實的幸福感的東西。這感受很微眇,常常在不經意的時刻出現。有時候我走在某個城市的某條街道上,一陣微風吹來,各色的路人從旁邊經過,我會忽然想:
現在,這一秒鐘,我,為什麼會在這裡?
去年生日的時候,飛了峇里島。和兩個同事找到一個會說華語的導遊,帶我們遊覽一整天,下午他帶我們到 Bvlgari 飯店喝下午茶(Bvlgari 門禁森嚴到,至今我不知道我們怎麼混進去的。層層關卡,而且據說要事先預定,泳池也只開放給房客使用。但總之我們混到bar裡了,下午茶也真的只能喝茶,因為其他的東西太貴喝不起),結果看到令人窒息的落日。因為一切都很即興,也很不在預料之中;因為是生日,因為難得和投緣的同事飛到(後來變成好友),因為是南半球的日落,所以置身那個moment的時候,我感受到某種陰錯陽差的幸福感。到底,為什麼,此時此刻的我,可以出現在這裡?
每當感受到這種宇宙巧妙安排的和諧感,就覺得自己平庸的人生似乎不平凡許多,生命也豁然開朗許多。
酸甜苦辣是要細細品嚐才能享受箇中滋味。這個工作,尤其是。酸和辣的部份,到現在還沒沾到邊勒。這就和我一直很害怕下筆的人與人之間的事有關了。下集待續。現在我要先去補眠了。等等還要爬到外面看看Waikiki的面容(但明明其實是要去shopping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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