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旅行】走一趟緬甸(5) – 茵萊湖 Inle Lake


記得,某個尋常的下午,走在台北街頭,突然接到好友Ru的電話。


「我問你,七月要不要一起去緬甸。」


突如其來的邀約,讓人心跳加速。當時雖無法配合時間,但說來也妙,緬甸這兩個字,竟就這樣在心中占了一個位置。而我依然記得當時,Ru傳了某書的某一段文字,描述緬甸的一個湖。內容已經不記得了,只隱約記得,有一個湖,要去。


那個湖,就是茵萊湖 Inle Lake







告別在昔卜認識的新朋友,我們搭上一台品質相當不優良的大巴士前往茵萊湖。
又是一趟十幾個小時的車程,腰酸背痛,甚不舒適。


沒有事先訂住宿,隨著小貨車繞了幾間旅社都已無空房,索性下車步行探訪,揹著背包又走了兩三間都客滿。決定走到人潮較少的另一側,沒走幾步就發現一間旅社,空蕩蕩的大廳,悄然無聲。幾位年輕緬甸員工帶我們看房,幾乎不會講英文,示意我們等等,已去找老闆。



「歡迎!」老闆娘笑容滿面地迎接我們,英文講得相當不錯。黝黑的臉龐,咪咪的眼睛,隱約散發出訓導主任的威嚴。


「你們真是幸運,前幾個晚上我們都客滿,還要另外加床才能滿足所有人。我們開了好大的聖誕派對。」 老闆娘邊指揮員工奉茶,邊笑著對我們說。


決定住下。老闆娘看起來年紀不小,猜測已為阿嬤級。她說二十年前就開始當導遊,現在還蓋學校成立孤兒院,桃李滿天下,員工都是她的學生,教他們英文,劈哩啪啦的一連串介紹自己,聽起來根本緬甸版德雷莎。


終於安頓下來了,有自己的房間感覺真舒適。還遇到做善事的老闆娘呢,真好,要多跟她聊聊。我心想。


然而,這間旅社似乎沒那麼單純。老闆娘看似和藹,但總讓人豎起神經,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是讓人感受不到真誠。

毛利小五郎辦案模式開啟:
老闆娘能在緬甸最血腥的時期出國參訪累積資產?她年輕時該不會是軍政府特務?
我們始終是唯一住客,除了第一天入住時瞥見隔壁房咳不停的日本老伯……會是被軍政府軟禁在這的緬甸張學良嗎?該不該去救他?
讓人納悶的英文完全不行的員工們。 (老闆娘不是有在教英文嗎…?)
問老闆娘是否有孤兒院資訊,總是顧左右而言他。該不會是人口販賣集團輸出童工?!
離開前,老闆娘的兒子來訪,才驚覺是位軍人。(在緬甸當政府軍……)


當老闆娘揮手道別,叫我們要多幫她宣傳旅社時,我們只能硬擠出笑容。內心的恐怖旅社小劇場完結篇,卻也投射出我們在理解緬甸鎮壓歷史後的警戒心態。





在茵萊湖,透過幾位朋友,得知湖面有許多漁夫,會特別等觀光客靠近時,擺出傳統以腳划船的姿勢供人拍照。接著,再向觀光客索取費用。(給太少還不收,會指定金額。)


聽到這裡,我們對於遊湖,已是完全意興闌珊。
但都到了茵萊湖,不搭船遊湖,這樣對嗎?



嗯,誰說不可以呢?



再一次,我對於已經觀光化的茵萊湖感到些許失落,不光是渠道兩岸林立的觀光飯店,與多處越蓋越高的建築,也對於自己成為這裡「觀光化」的幫兇,感到情緒複雜。



最後,我們沒有搭船遊湖,沒看到漁夫邊捕魚邊划船的樣子。



租了越野腳踏車環湖、和巧遇的美國友人一同去市郊的酒莊品酒 (對,緬甸有產葡萄酒!)、待在美式風格的Chillax餐廳閱讀和準備回國後的考試、每天光顧有超好吃烤魚的當地小店(68餐廳)



就這樣度過了幾天悠哉的日子。






離開茵萊湖之前,我們走往邊側的無人小徑,經過一小段路後,竟發現在美輪美奐的飯店後方不遠處,就是焚燒垃圾的廣場,大量灰煙隨風標向遠方。


我們站在水道旁,對面有兩位年輕農夫正在整地。
看了看渠道兩側,無橋可過,而我們也無船可划,只好放棄準備打道回府。


就在此時,與年輕農夫四目相對,他揮揮手示意我們過去,表示可以載我們過河。
我們又驚又喜的跑過去,笨拙地跳上木筏。
其實這條渠道相當窄小,寬大約五公尺而已,但若無船,也無法橫跨對岸。
年輕農夫靦腆的笑一笑,非常自然的將我們送到對岸,而他正是使用那個知名的「以腳划船」的姿勢。


上岸後,我心裡納悶著等會兒是否需要付小費?
而兩位年輕農夫看看我們淺淺地笑了笑,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。




我再度被自己的世故賞了一個巴掌。



C走過去,遞了根菸給他們。後來索性整包都給了年輕農夫。
因為語言不通,我們只能簡單聊上兩句。







眼前是一片荒野,與市區路塊以渠道隔開。遠方山脊壯觀的綿延開來,大片的荒地直直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。望著這片土地,心裡想著這趟緬甸旅程,我想到在蒲甘迷路的沙地、在山裡認識的新朋友,思緒在過去這十幾天間飄動。



此時,瞥見水道遠方有艘小舟靠近,定睛看,是一對母女。他們的皮膚黝黑衣著灰黃,是居住在附近的水上人家吧,是否要進城採買日用品呢?
細細長長的木筏緩緩滑過水面,小女孩跪坐在船頭,母親持槳坐在船尾,我不禁讚嘆他們散發出的優雅氣息。



Mingalabar!」我揮手打招呼,他們回報以溫暖的笑容。



就在滑過我們身邊時,為了控制船身,母親起身以腳控制船槳。
只見她以一種極其平衡的優雅身段,宛若人船一體,隨著水流繼續往前。



我們靜靜站著欣賞這一幕,沒有人拿起相機,直到母女的身影消失在眼前。





有時候,不拍攝是因為,相機捕捉不到肉眼看到的感覺。
有時候,不拍攝卻是因為,單純不想破壞那一刻的詩意。







我想起在山裡面遇見的孩子們,看到我們一群人走過,會興奮的跑到圍籬邊、衝出家門站到路邊大吼「掰掰! 掰掰!(可能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)、會因為與我們Hi-five而開心的咯咯笑。沒有遇到任何人,伸手向我們討錢、討糖果。



而這在開發中國家,反而是難得的景象。




我默默在心裏告訴自己,從今以後,我的旅程將不再因「某張美麗的照片」而啟程。
風景明信片與旅遊書是假的,只有雙腳走過的土地是真實的。



如果蒲甘只是日出與熱氣球、茵萊湖只是漁夫、曼德勒只是木橋、仰光只是大金塔。
旅行,就失去了他最迷人的部分:在旅途中的萍水相逢、不期而遇。







從茵萊湖回仰光的巴士上,我病了。
渾身冒冷汗,在黑夜裡嘔吐了兩次,昏昏沉沉間所幸有C在旁看顧,十二個小時車程不算太難熬。
比起在尼泊爾食物中毒的痛苦不堪、在柬埔寨的尿道炎,這樣程度的不適算可接受。



有些旅行,回來半個月後就沒什麼感覺了;有些旅程,只會歷久彌新。

有人愛問:「緬甸好玩嗎?


雖然已經想過這個答案許多次,但每次被問到,還是會傻住回答不出來。
可能是我無法用這兩個如此簡單的字來概括這趟旅程吧。


有時候覺得寫下旅記,有好也有壞。
好的是為自己的經驗留下文字回憶;壞的是,用自己的角度來定義的一個地方。
但不同的人在不同時空,會遇到不同的人事物,帶來不同的體驗。
一個國度、一片土地,又豈是一個人可以有能力去定義的呢?


對我來說,緬甸不是這幾年的旅途中最令人印象深刻之處,但卻也真實反映了生活的樣貌:不是每天都精彩絕倫,而是在簡單而平凡的日子裡,累積生命的經驗。



曾經在一部祕魯的宣傳廣告看過一段很喜歡的文字:

Remember the time when we were travelers, not tourists.
When we were drown by curiosity, not by book.
When we didn’t make plans to have a good night.




我願能繼續保持那份冒險的初心,用更加開放的胸懷,來探索這廣大的世界。










在仰光機場的登機室,扛起背包準備踏上歸途時,竟然碰到了火車上那對可愛的日本夫妻。


他們也要回家了是嗎?不知道他們的緬甸旅程如何?


有些緣分,就發生在這擦身而過之際。
沒有多餘的言語,我們開心的揮揮手,相視而笑。


然後,手牽著手,繼續往下一站前進。




1 comment

  1. Very good writing and photos. How many days did you spend in your trip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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